第42章 边境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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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下河游泳!”

   孩子们被面前愤怒的中年女人吓呆,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个月已经淹死不止一个孩子了,我真的不希望再失去任何一个”

   说话的女人是这所学校少有的圣凯妮亚裔教师;她的面前是几个尚为年幼的学生。天气大热,她们刚从河里爬出来,衣服上还滴着水。

   “而且这里靠近边境,万一漂到对岸,很容易被联盟的人抓走!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受伤,为什么你们总是不懂我的苦心呢……”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直到最后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老师……我知道错了”其中一个孩子说道,但这并没有制止哭泣的女人,她继续把脸埋在手中抹眼泪,十多分钟过去才有所缓解。这期间孩子们一直一言不发地站着,或是被老师带动情绪,轻声哭泣;或是撅着嘴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下河玩水没什么大不了。

   “答应我,不要再下河好吗?”老师以恳求的语气说道。

   孩子们点点头,但其中一个小声嘟囔一句:“怕什么,又不会被土匪捉去……”

   “不要那么说”老师打断她的话,“反抗军是一群值得尊敬的人……”

   她还想继续唠叨,但上课铃已经打响;无奈之下,中年女人挥挥手,示意孩子们去上课。

  

   “你怎么看?”放学后,那名把反抗军称作土匪的女生揪住思妍;她是外国人,有着金棕色的头发和蓝绿色的眼睛;或许是外国人比较早熟的缘故,她比班里的其他孩子高出一头,身形也更加丰满。

   “你是说‘反抗军’?”思妍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印象里感觉她们挺好的”

   “那叫‘叛军’,注意你的用词!再说你都没见过他们对吧”那孩子气势汹汹,做出张牙舞爪吓唬人的姿态:“听说他们可坏了,还吃小孩呢!”

   “你不也没见过”第三个孩子插嘴道,“都是听别人说的”

   “我是在报纸上看见的!”外国女生十分激动,“不久前还有消息,说叛军偷鸡摸狗……”

   “报纸上的东西有几个是真的?”第四个孩子也加入进来,“他们还说会帮助重建渡口呢,过去好几年都没动静……”

   “你忘了现在渡口对面算外国,不重建也挺好,免得哪天打过来……”思妍小声提醒。

   “算了,还是说说待会儿去哪里玩吧”第四个孩子提议道。

   “你还想玩?!”第三个孩子情绪激动:“老师已经警告过我们了!你这样她会伤心的!”——她正是白天那个认错态度良好的孩子,有这般反应倒也能理解。

   “切,也就你们会把老师的意见看得那么重”外国女生一脸不屑:“不去河边玩不就行了?我有零花钱,准备买雪糕,你们爱来不来”

   一听到有雪糕吃,孩子们立刻都动了心,就连思妍也有些摇摆不定:虽然她很怕老师的训斥,但她也想一尝雪糕的美味:她吃雪糕的次数不多,印象中甜蜜的味道已经被时间冲淡得几乎消失了。

   另外两个孩子最终无法抗拒诱惑,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外国女生后面,帮她拎着书包,一路小跑出教室。

   思妍却没有跟上;她听着她们的脚步渐渐走远,继续收拾散落一桌的书本。她要快些回家,妈妈答应过她今晚有好吃的。

  

   思妍的妈妈曾经是,现在也是个十分精致的女人。思妍回到家时,妈妈正在化妆台前精心调制胭脂。胭脂的原料是采集自山岭的各种野花和集市上买来的不知名植物,经过研磨变作一团深红色泥状物,散发着幽香。等制作完成,她就会把这些东西带到集市上交换生活物资;然而在这个匮乏的时代,胭脂这种东西显然不可能得到多少重视,妈妈并不能买到足够母女二人吃饱的食物;因此尽管妈妈已经将最好的那份留给她,但仍在长身体的思妍还是受到营养匮乏的影响,身材矮小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上天。

   “哟,今天这么听话,按时回来了呀”或许是听到思妍的关门声,妈妈在屋内头也不抬地说。

   尽管思妍已经很小心地关门、走动,想要给妈妈一个惊喜,但她又被发现了。这么多年来,妈妈从未在两人的捉迷藏中落败。

   “我可得多长只眼睛,要不然哪天你就被人拐跑了!”妈妈曾经这样说。思妍看向她的额头,那里并没有第三只眼睛。

   ……

   “今天的菜好香呀”思妍望着冒出蒸气的大锅,不住地吞咽口水。

   “那是当然,锅里有你最喜欢吃的肉噢!”妈妈见女儿脸上浮现出惊喜神色,笑盈盈地解释道:“今天去会见了一个大客户,他把我攒了一个月的存货全都买去,这才有这一顿呢!”

   思妍不顾饥饿,高兴得从地上蹦起来:“哦哦哦!我最喜欢吃肉了!”

   “但是还得等一会,”妈妈说着,却发现女儿脸上的失望神情,赶紧补充:“实在不好意思,为了卖货耽搁了一些时间,再说炖煮也很慢,所以嘛……”

   其实思妍并未太过失落:只要能吃上肉,让她等多久都行。她犹记得爸爸还在的时候,那时天天有肉吃,也不会被学校里的外国学生欺负……

   晚饭过后,太阳已经落山。妈妈点起蜡烛,继续捣鼓她的胭脂;思妍则借着家中唯一一盏电灯的亮光写作业。她望向窗外的点点灯火,有些走神:她还是个婴儿时家里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们家有很多电器,台灯、冰箱、电视机,整个城市的夜晚如白昼一般明亮……

  

   第二天回到学校,思妍却并没有看见那两位和外国女生一同去玩水的同学;第三天、第四天也如此。起初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在第五天,当圣凯妮亚教师走进教室时,她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老师红着眼睛,抽搭着鼻子。几乎所有学生都注意到老师的异常状态,保持绝对的安静;只有那名外国女生仍在和她的同桌讲悄悄话——打过上课铃后仍未停下。

   “你能不能……”老师哽咽着说,眼眶更红了,像是涂上妈妈制作的胭脂一般。

   “死两个学生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外国女生满不在意地说,“这座城市天天死人,挨个哭丧的话还上不上课了?”

   “那可是你的同学!你怎么能这么没有感情?”老师终于忍耐不住,失态地大吼,将课本摔在讲台上;学生们更加严肃,连外国女生的同桌也忍不住提醒她要尊重老师。

   “尊重什么?”外国女生拍案而起:“你以为我想来这里跟你们受罪?要不是我爸为了升官来圣凯妮亚,我才不来这种鬼地方呢!如果我还留在艾尔瓦特,我大概还在跟小伙伴们打游戏、吹空调,而你们这里有什么?连个公园都没有!我想出门都没地方去!”

   老师红着脸,被气得说不出话。

   “……说起来,我曾看见你给别的学生发小册子?”外国女生话锋一转,聊起和课堂纪律毫无关系的话题来。

   “不要提……”不知为何,老师突然收起表情中的愤怒,转而透露出一丝恐惧。

   “我怎么没拿到?”外国女生无视老师的哀求,继续说:“难不成搞歧视?或者那是某种只能给圣凯妮亚人看的东西?”说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份巴掌大的小册子。

   思妍猛然想起几个月前老师确实往她手里塞了这样一份小册子,她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想给妈妈看——当时她以为那是某种奖励——却被妈妈训斥了一番,小册子也被丢进灶火烧得一干二净,因而她对小册子的内容一无所知。

   “……我还想起来,你有在学生里宣传过圣凯妮亚古典文化,对吧?”外国女生双手抱胸,十分嚣张的样子。

   “按照开明民治国的规定,传播非法文化会被开除哟!”见自己威胁起了效果,外国女生更加骄横跋扈:“你也不想失去工作对吧?那就别特么管我,继续讲你的课!……还有,以后在我面前说话先掂量掂量,我还掌握着足够让你丢掉工作的证据呢”说完,她重重地坐回座位里,将同桌冷落在一边,双手抱胸,气鼓鼓的样子。

   剩下半节课老师仿佛丢了魂儿一般,机械地讲解着,没有任何感情和语调。学生们很担心老师的精神状态,但都没敢提出意见;她的理智是如此脆弱,稍有扰动便会崩溃,没人想看到老师崩溃后惨兮兮的模样。

   ——因为她们都曾见过。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灭绝中,她曾亲眼看见一个个同事被烧成灰烬;她是大屠杀的幸存者,出卖自己的身体才被允许活下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就以这种木头人的形象出现在学生面前,说话毫无感情,也不和新来的外国教师打招呼,甚至听说哪个同学死去也不会流泪。这么多年过去,她刚刚重拾情感便又遭此打击,思妍很怀疑她还能否坚持得住。

  

   “妈妈,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我带回来的一个小册子吗?”

   正往思妍碗里盛汤的妈妈停了一下,然后将汤勺放回锅中,严厉地注视着思妍,一字一顿地说:“什么小册子?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以后不要再问了!”

   思妍还想再追问,却被妈妈的眼神吓得忘了话,只能十分委屈地埋头喝汤。虽然今天的晚饭也有肉,但被妈妈吼了一顿后,她却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直到睡觉前,妈妈才和她道出原委:那种小册子是反抗军的宣传材料,持有那种东西会被抓走;虽然民治国政府对边境小城市管理相对薄弱,但她不愿冒这个险。

   “答应我,以后不要从奇怪的地方乱拿东西,好吗?” 最后妈妈警告到。

   “可是……那是我们老师给的”思妍想要辩解。

   “你们老师?”妈妈惊恐地瞪大眼睛,“她……唉算了,你要明白一件事:如果你以后见不到她,一定不要问东问西,会带来危险!”

  

   妈妈的话仿佛一个预言,在第二天就得以实现:学生们正上着课,就听到窗外传来急促的哨音。这是紧急集合的信号,只有在占领军要发布重要消息时才会吹响;随着占领军撤离,孩子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学生、教师一同来到操场,那里立着一根木桩。思妍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这样的场景无比熟悉,很多年前,无数名圣凯妮亚教师被烧死在这样一根木桩上。紧张之中她甚至无法走路,全靠四周同学的推搡前进。

   一个身影被带下卡车、拖向木桩。思妍远远认出那个身影,那是曾经劝说自己不要下河的圣凯妮亚老师。她只穿一件白衬衫,下身赤裸着,双腿布满伤痕。光是看到那些伤痕就已经令思妍浑身战栗,更别提她那不断流着鲜血的嘴巴。等老师再靠近些,思妍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吐着血:半张开的口中可以看见她的牙齿被悉数打断、舌头也被割去,现在的她绝无可能再说一句话。

   “开明民治国一向对叛乱分子不留怜悯。这个女人用叛军宣传物毒害开明民治国的未成年人,并且在家中私藏打印机印刷圣凯妮亚语言读物,按照文化控制条令和治安法,当判处火刑;不过本官为表宽宏大量,特许对其实施枪决……”

   说话的是本市治安官,一个艾尔瓦特男人。他有着淡金色的头发,身材魁梧;他真的很像思妍印象中的神仙,以至于她总在想那个遥远的国度是否都是这样宛若神明的人。不过现在看来,他手中的手枪是如此可怖,连平时无比镇静的老师都不住地颤抖、屈服于它的淫威。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听清脆的啪声,老师额头出现一个血洞,身体向前倾倒;她的腰部和双手被捆在木桩上,限制了她的动作,因此只有上半身倒下去,而下半身依旧保持着站立的状态;随后,一些混合着粉红色脑组织的红色液体从额头位置滴落地面,那是她的血。

   思妍惊得目瞪口呆,她的老师……被枪杀了?真恶心。思妍想到,真恶心。记忆中最残忍的一幕被唤起,那是几名教师被捆在木桩上活活烧死的景象;但即使是那样恐怖的场面也没有今天这般恶心,暗红色的血液仿佛洪水一般冲垮她内心的防线,她觉得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一般,整个人都失去精神。

   老师的尸体被摆放在操场上曝晒了一整天,直到放学后才被撤去;对尚为年幼的孩子们来说,这已经足够给她们留下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印象了。

  

   思妍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路上,这一天对她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恐怕接下来几个月都要做噩梦。

   “妈我回来了”关上门,思妍有气无力地说。

   她没有看见妈妈的身影;平日里井井有条的餐桌变得杂乱无章,几只空瓶子胡乱地摆在桌子上下,两口玻璃杯里还剩下些淡黄色液体;思妍凑近闻了闻,大概是啤酒——那种爸爸曾经很喜欢喝的饮料。

   除此之外,灶火仍在平稳地燃烧,锅里的饭菜散发着香味;这种平常与不平常的交织让她慌了神: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妈?你在哪?”反复呼唤几次后依然没有得到回复,思妍感到愈发恐惧:她贴着墙缓慢挪动脚步,走向卧室;如果妈妈还在家中——根据开着的灶台判断——那她唯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便是卧室。很奇怪,妈妈从不和自己玩捉迷藏来着……

   推开卧室房门,思妍惊讶地呆立原地。眼前的场景实在太富冲击性,致使她的大脑内一片空白:两具赤裸的人体缠绕着摊开在床上,将枕头和被子挤到一边;房间内还散发着一股臭味,日后她会知道那是精液的味道。她首先认出那个女人是妈妈,随后——由于位置的关系,男人的面庞被阴影遮住——才认出那个男人。

   那正是白天枪杀了老师的治安官。

   “……妈?”思妍颤抖着问。

   床上的女人忽然惊醒;男人也被女人的动作吵醒,睡眼惺忪地望向门口,发现来者是个小女孩后不禁喜笑颜开:“怎么,还有额外服务?”

   “你怎么不敲门呢?”妈妈质问道,一边拉过被子挡住自己赤裸的身躯;她用另一只手将枕头丢给男人,示意他遮挡自己的私处。

   “妈妈,你在……”思妍不愿说出那个词,虽然她已经知道妈妈的行为被称作“卖身”——没错,这些天的大鱼大肉是妈妈通过卖身换来的;怎么可能通过卖胭脂换来那么多食物!思妍又不傻,她怎么会不知道胭脂的行情……

   早些年,占领军士兵满大街强奸女人的景象给她留下了极其剧烈的冲击:有些时候,士兵会给衣不蔽体的女人留下一些食物,以此当作侵犯她们的补偿;后来,有的女人干脆放弃工作,专门以服侍这些士兵为生。妈妈一直告诫她那是不道德的行为,是罪恶之事;思妍深以为然,远远绕开那些士兵——虽然她还没初潮,士兵也大多看不上如此年幼的孩子。后来通过同学的讲述,她多少对男女之事有些了解,其丑恶的细节令她更加鄙视为获取生计而出卖身体的女人。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母亲还如以往那般纯洁,只会捣鼓些胭脂出去售卖,没想过她竟然也……

   “思妍,你听我解释!”妈妈在女儿的眼神中看到了莫名的愤怒和委屈,想要上前抓住她,却被神智不清的男人拉住腿,扑倒在地;思妍则趁着这个空挡大哭着跑出门去。女人见追及无望,只得在房内失控地大喊女儿的名字——可女儿在愤懑之下怎么会乖乖听她的召唤回家呢?

  

   思妍跑出去几百米才停下,在道路蜿蜒曲折的小城市,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她看不见家所在的楼房。接下来该去哪呢?思妍没有头绪,拎着书包垂头丧气地走在昏暗的公路边。

   现在已经不像战争刚结束那会儿那么危险了。就连占领军士兵也觉得这里无聊,不仅没有什么享受设施,女人也不如大城市里的美貌和顺从,自最后一批占领军撤离后,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奸杀女人的案件,家长们也多少能允许孩子们傍晚时分出门玩耍——当然夜幕降临还是得及时回家。

   “嘿,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声音响起,思妍抬头张望,发现是那名外国女生。她身后跟着一群“小弟”,手里各拿着一小根冰棍儿,是市面上最便宜的品种,看来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方。

   “我……我跟妈妈吵架了,而且……我讨厌那个治安官”

   “你说我爸?正好我也讨厌他,你看,我们是一路人呀。拿着,去买根雪糕,等会我们上船”

   思妍惊讶地抬头看着外国女生;自己从没想过她是治安官的女儿,不过眼下她不想想那么多,接过外国女生递来的硬币,欢天喜地地跑向最近的小卖店。

   外国女生说的“船”并不大,只能勉强容纳几个人就坐,坐上去以后非常晃,思妍一度以为它会倾覆。外国女生倒是自信,称在她的掌控下绝不会翻船。

   “我们要去哪里?”另一个孩子问。

   “去远一点的地方,离开主河道有一个平静的小湖;除了我没人知道那个湖的位置,我们可以尽情玩耍”

   众人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外国女生放下小船的发动机,船只已经离开码头;现在跳下船只能在一人多深的水中漂浮,码头很高,是她们在水中无法触及的。

   “不会发生危险吧?”

   “放心,比在陆地上还安全”外国女生操纵舵面向河中心驶去。视野慢慢开阔,思妍终于明白为何老师总是不让她们下河了:湍急的水流裹挟着碎木和垃圾冲击着船身,发出可怕的刮擦声,若她们误入主干河流,一定会像不远处的塑料袋一样被撕得粉碎……思妍突然想起那两个和外国女生一同去玩水,却再也没回来的同学,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心底升起。

   “那天和你一起出去玩的两个孩子,她们去哪里了?”思妍竟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晚矣:外国女生皱着眉盯着她,眼神里满是厌恶。

   “我怎么知道?也许和我分开后她们又去河边玩,结果被水冲走了呗”外国女生装作毫不经意的样子,“老师不也警告过你们不要……”

   远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比外国女生船只的发动机更加刺耳。

   “是南方联盟的巡逻队!”外国女生压低声音说:“都不要发出声音!”

   她扳下拉杆操纵船只加速,小船很快便在水面飞驰起来;飞溅的水沫落在思妍脸上,甚至有些疼痛。她不敢向后看,好像一看到追击者就会被他们抓住一样;更不敢向前看,她是那种坐车都会害怕的孩子,唯一能令她感到安全的只有站在坚实的大地上。

   “你不是说没有人知道湖的位置吗?”另一个孩子抱怨道。

   “闭嘴!再废话把你丢下船!”外国女生怒骂,但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水流湍急,小船高速航行状态下更是颠簸不止,思妍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昨夜的餐食仿佛和雪糕混为一体,在她的肚子里打滚。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头晕目眩,大张嘴巴,将胃里的东西一口气全部吐出——

   “你在干什么?!”一巴掌狠狠落在思妍头上,打得她趴在自己的呕吐物里;紧接着,一只手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将身体伸出船外:“要吐往外面吐!”

   可思妍实在是太眩晕了,上半身又整个悬在船舷外,一个不留神,她失去平衡落入水中。

   落水的一瞬间,思妍立即清醒过来,但此时她已经无力回到船上:船的速度太快了,短短几秒钟便冲出十多米的距离,她被船搅动的水流带动不断翻滚,根本辨别不清方向,也无法做出有效的挣扎,她只能紧闭眼睛、捏紧鼻子,祈祷自己会快些浮上来。

   ……以及外国女生会回来救自己。她可不想被南方联盟抓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外国女生的船正在渐行渐远,她很庆幸自己甩掉了一个包袱,一个诱饵——只要巡逻队被思妍吸引,自己就能带着剩下的女孩们逃出生天;又或者说,如果扔出一个人还不够阻止他们,她还有几次机会。

   “啊啊啊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一个孩子惊魂未定,泪流满面地问。

   “别唧唧歪歪,再多说一句话就把你也扔下去”外国女生瞪了她一眼。

   在这个与陆地隔绝的小小领土上,外国女生就是绝对的权威,没人敢反抗她的意志;孩子们的尖叫渐渐停息,她们缩回船舱里,不去想象思妍可能遇到的危险。

  

   思妍再次醒来时在一个灰色的房间里:房间上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铁丝网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交叉而斑驳的影子;房间里没有灯,也不见任何家具;她坐在一张钢铁质地的椅子上,手脚不知为何动弹不得,这令她感到十分恐惧。

   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思妍没有印象。她只记得落入水中后的痛苦,呛水、挣扎、以及下沉。那时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至于是谁把她捞起来,她完全没有印象。

   ……又或者,这是死后的世界?也许她已经死了,妈妈在她的尸体旁伤心痛哭,同学也默默流泪,只有那名外国女生不屑一顾,称自己不认识死者。她还没跟妈妈道歉呢!她应该懂事些,不和妈妈争吵、不离家出走,她应该知道妈妈有苦衷,妈妈要养活自己,自己却那么贪得无厌、道德洁癖……可惜再也见不到妈妈了。自己的身体泡在浑浊的水里,应该会变得很难看吧?她想看清皮肤上的细节,却苦于灯光过于昏暗,连衣服的颜色也看不清……

   “她在这里”随着一个陌生的声音,房门洞开;随即亮起的刺眼灯光迫使思妍闭紧眼睛,但她仍能听到来者那奇怪的口音。那不是她的家乡常用的方言,也就是说这里绝不是她居住的那个城市。

   “你说她是开明民治国来的?”

   “是的;现在无法确定她的身份,既有可能是对面派来的间谍,也有可能是投奔叛军的平民;她在被我们的巡逻队追逐时落水……”

   “所以你就先捉住了她?”

   “是的,我觉得掌握一样证据……”

   “新人,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行事守则吧?”

   “绝对清楚,长官”

   思妍终于能勉强睁开眼睛;她看见一老一小两个男人站在她面前。

   “获得证据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切断链条、斩草除根”年龄稍大的男人说。他和年轻男子一样穿着灰绿色的制服,肩章上的复杂花纹显示他们应该是某种军官。

   “您的意思是?”

   “你应该知道我们对类似事态的处理方式”老年男子用手在脖子上一横,“所以为什么不放任她被淹死呢?对于南方联盟来说,更重要的是抓住那艘偷渡船,那是开明民治国向我方输送叛军的重要罪证”

   “两国关系如此紧张……”

   “废话!难道公开绞死她就不会更加恶化两国关系吗?”

   “所以……我们该放了她?”

   “完全错误!抓住并绞死一个偷渡者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打碎她们如此做的意愿——以恐怖手段加以威慑,是最便捷的方式”

   “明白,我这就去准备刑具”

   待年轻男子离开房间后,老男人转身面向思妍,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思妍觉得跟这个人交流多了肯定没什么好事,便缄口不言。

   “哟,开明民治国的训练很成功嘛,这么小年纪的孩子就已经学会保持沉默了”

   “我不是间谍”思妍按耐不住为自己辩解。

   “每个间谍都会这么说”男人说着靠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思妍的警惕心没有放松;但当男人帮她解开捆住手脚的束缚时,她还是感到轻松许多;随即她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一身有着非常复杂花纹的淡蓝色连衣裙。顿时,“南方联盟”所指代的含义在思妍心中变得稍微正面了一些。

   男人脱下外套,又将腰间的手枪卸下,随后展示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思妍的心这才落了地,她从座椅上站起身,活动自己因久坐而麻木的身体。

   “转过身去”男人命令道。

   “为什么?”思妍问。

   “快些,不要消耗我的耐心”男人微笑着,但表情中透出一丝愤怒。

   “如果我不呢”不知从何处来的胆子,思妍想要违抗这个人的命令。

   一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粗暴地转过身、摁在椅子上。几秒钟后她才意识到那双手的主人是老男人。她想要哭喊、挣扎,却徒劳无功:在这样一个秘密空间,任凭她喊到嗓子嘶哑也不会有人来救她,更何况无论她如何挣扎都不可能反抗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控制住小女孩后,男人开始满意地一手压住她的身体、另一手解开自己的裤子。

   即使思妍对男人的恶意毫无知觉,她也一定会察觉到危险,毕竟以这个动作趴在椅子上实在是太难受了。重物压着她的后背,让她连呼吸都很困难,她拼尽全力踢蹬双腿和挥舞双臂,到头来只是让自己缺氧、脸憋得通红,痛苦不堪。终于,她放弃了挣扎,低声呜咽,念叨着“妈妈、妈妈”,那是她唯一无条件信任的人。

   “没有人会来救你了!你妈在逃跑的时候掉进河里,像个落水狗一样淹死、像个破布袋一样被撕碎了!”

   思妍几乎不敢相信妈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她想争辩,却被皮带抽打得抽搐不止、完全忘记了要说的话。

   随后,一个坚硬物体侵入她的下体,是老男人的生殖器。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正被强奸,只是觉得这种感觉非常难受——比以怪异的姿势趴在椅子上难受一百倍。她的手摆动到身后试图推开男人,却正好被他抓住;男人拉着她的手臂,迫使她躯体向后弯曲,几乎折断她的脊椎。另一只手则乘机在她的胸前摸来摸去,女孩尚未发育的胸部还很平坦,却已经可以感受并对刺激做出反馈;她的乳头很快便充血、变红,变得坚挺。思妍难为情极了,她害怕若自己这样被妈妈看见,她一定会伤心流泪的。

   强奸持续了数分钟,思妍的胳膊被放下来时已经精疲力竭。她伏在椅子上喘息着,阴道里流出鲜血和浓浊的精液。老男人则满意地提起裤子、系上皮带。在他身后,年轻男子已经观看多时。

   “新人,你还没有玩过女人吧,来,拿她试试”

   老男人招呼道。年轻男子颇为扭捏地推脱一番,但最终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迅速褪去裤子,也在思妍体内留下了自己的痕迹。相较于老男人,他的动作更为粗暴,强奸时还不忘扼住她的喉咙,以至于她一度以为自己要被掐死。

   被连续性侵两次后,她已经精疲力竭,想竭逃离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却连从椅子上站起身的力气也不剩。年轻男子帮她整理好裙子,避免她下体的粘液直接暴露在外,随后半拖半拽地将她带出房间。

   “我们……要去哪里?”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思妍问道。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不要睡着哦,睡着就看不见美妙的事情了”

   “是去妈妈身边吗?”

   “哈哈哈,可以这么说;你迟早会见到她的”

   思妍勉强打起精神;她不想在见到妈妈时太过难堪,那样妈妈会伤心的。

  

   走出房间,晃眼的阳光晒得她睁不开眼睛。等她适应了强光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片广场。四周是密集如森林的人群,而她站在广场中央的一个小型高台上,面前立着一把形似椅子的物体。

   一看到椅子,思妍的心就被恐惧攥住:她绝不想再经历一次被强奸的痛苦,还是在这么多人注视着的情况下!

   “我……我不想……”思妍哭泣着哀求,但两个男人还是将她摁在椅子上,随后将她的双手捆绑在身后;双脚虽然没有绑起来,但思妍并得很紧,她不希望别人透过裙摆看见她的下体。

   “马上就要被绞死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老男人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思妍这才如梦初醒:一根绞索横在她的脖子上,仿佛散发出寒气令她浑身战栗。紧张之中思妍无法组织语言,只能机械地重复:

   “妈妈,妈妈,快来救我……”

   老男人不耐烦地用一团破布塞住她的嘴巴,然后向观众宣布她是开明民治国的偷渡者。观众群情激愤,“绞死她!”之类的吼叫此起彼伏。

   “我们也很想放你走,但是那样没法让她们满意”老男人说,“只能委屈一下你,反正你很快就和母亲见面了”

   思妍还没来得及思考老男人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压力就已骤然施加在她的颈部。和萨米莱式绞刑不同,南方联盟采用的螺旋绞刑处决方式只会以非常慢的速度压碎她的颈部,因此刚开始受刑时思妍甚至感觉不到太多疼痛;不过她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绳索慢慢勒紧脖子,思妍感到呼吸困难。她的脸憋成红色,心脏飞速跳动,胸部也快速起伏,企图吸入一丝氧气;可是气管已经被完全堵死,她又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呢?她只能无奈地挣扎、踢蹬,完全不顾形象,也不管自己的私处是否被人看个精光,现在她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呼吸。

   乳头和布料摩擦,很快便勃起;胸前的瘙痒感刺激着思妍,她不住地扭动身躯,看起来就像是想要挣脱绳索一般。只有台上的两个男人能看见思妍勃起的乳头,台下的观众都被她的挣扎吸引;她们期待思妍尽早死掉,这样才好庆祝胜利。

   阴道因窒息而不断收缩,将精液挤出体外。虽然思妍还没到性成熟的年龄,但她也会感受到性快感的愉悦;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沉沦在性窒息的快感中,轻微摩擦大腿,想让下体更舒服些,这是女性与生俱来的本能;但很快,随着窒息进一步加深,快感消失,无尽的恐惧再度笼罩——她就要被绞死了!她这样想着,绝望地挣扎。

   娇嫩的双足在地上画出胡乱的图形,她的鞋在落水时就已经丢失,此后从被强奸到坐上绞刑椅一直都赤着脚。她的脚底沾上许多灰尘,几乎变成黑色。思妍向来是个爱干净的孩子,若她知道脚下这片地面曾被无数人的尿液浸染,一定会厌恶地将双脚缩回椅子上;但此时她无暇顾及那么多,任凭裸足在脏兮兮的地面摩擦。不久后,她的尿液也会沾湿这片地面,她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呢?

   绞索在思妍的颈部留下深深的勒痕,她的舌头吐了出来,涎水顺着舌尖滴落胸前。她眨巴眼睛,却不是为了看清远方,仅仅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射而已。事实上,她的视野一片模糊,缺氧状态下什么也看不清,更无法确切知晓自己的窘态。挣扎愈发剧烈,却是在透支女孩的生命力。她浑身酸痛无比,却怎么也无法停止动作。大脑尖叫着对身体下命令,却被后者激烈反抗,制造的痛苦几乎将脑袋撑爆,她却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挣扎渐渐减弱为抽搐。她的头颅慢慢低下去,牙齿咬着舌头,目光盯着自己的裆部。淅淅沥沥的黄色液体从她的下体涌出,她失禁了。小女孩的尿液没有多少臊味,这令观众十分失望;毕竟以往那些被绞死的女人往往都硬憋着尿到最后一刻才倾泻而出,味道重到令人作呕。当尿液接触到她的脚趾时,女孩突然如触电一般开始了自己最后的挣扎;这股力量无比剧烈,却不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她已经失去意识,绝无可能知道自己体内的能量竟有这般强大;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没能动摇绞刑椅分毫。于是她的生命在一片寂静中悄然结束,伴随着她一同离去的还有悔恨、恐惧等情绪。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段,当她小便失禁、四肢抽搐不止时,不知她是否会想起那个夜晚,妈妈在房内哭喊着哀求她回去——如果那时的自己听话该多好啊!那样她就不用受强奸之苦,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绞死了……

  

   后记

   自从听说女儿被南方联盟虐杀后那个独住的女人就疯了。她时常伫立河边,望向河对岸;那里是她女儿死去的地方。她不再研磨胭脂、整顿内务,家中的一切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她甚至不打理自己的形象,头发披散着,衣服满是油污,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终于有一天,她跨过河堤,独自走向冰冷的河水。湍急的河流将她的身体冲垮,她挣扎了几下,然后被一个波峰拍倒。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后记之二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抓我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我父亲是谁?你们完蛋了!”

   自从外国女生头上的黑色布袋被扯掉以后,她就骂骂咧咧没停过。站在阴影中的两名年轻女士已经厌烦了她的咒骂,正活动筋骨准备下一步行动。

   “枭,听我说,虽然你很恨像她这种无恶不作的坏小孩,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吓唬一下得了,放她回去……”

   “然后她带领大人——侵略者——过来把我们都杀了?”被称为“枭”的女人掰了掰指节,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现在,亲爱的孩子,你想怎么死?”

   枭说着走出阴影,手中的银色丝线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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