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宠物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炮弹划破空气发出嘶鸣,她还来不及转头查看情况便被掀翻在地。虽然浑身酸痛,但她不敢就此休息,敌人和督战队都能轻易要了她的命。她艰难地爬起来企图继续战斗,小腿却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摔倒在地。她低头查看疼痛的来源,却发现半截小腿已经消失,血液汨汨地涌出来。她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呆,连尖叫都忘记。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她猛地抽回手,重重撞在自己的嘴唇上,嘴唇被撞破,流出血来。她顾不得那么多,手腿并用移动身体,这才看见那只手的主人:

   一个被拦腰切断的少女艰难地爬行着,她的衣服已经沾满血污,身后拖着流出来的内脏。被拦腰切断的少女哭泣着,嘴唇扇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有枪支的开火声、短兵相接的金属碰撞声和督战队的叫骂声。她恐惧地不断后退,试图远离那个注定死亡的少女。少女又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随后她的头埋在土里,再也没有移动。

  

   欧荷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湿透。幻痛又一次出现,她只得紧紧握住膝盖。那场夺走一切的战争已经过去了六年,夺走她双腿的战争也已过去大半年;她能活到现在完全出于幸运。

  

   一名督战队员发现了欧荷,走上前来,对她吼道:

   “站起来,士兵!你的职责是战斗!”

   欧荷因剧痛而说不出话,她举着手试图向面前的督战队员解释,但督战队员根本不想听她的辩解。

   “如果你不能履行作战义务,那我就送你上路”说罢便举起插着刺刀的步枪向她戳过来。

   欧荷绝望地把手挡在胸前,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只听一声炮响,督战队员的脑袋瞬间消失,化作血雾喷溅在欧荷身上。她的双臂无力的垂下,步枪落在地上;欧荷躲闪着,差点被刺刀扎到。督战队员的尸体倒在她身边,抽搐了几下就彻底不动了。

   暂时安全了,欧荷大嘘一口气。四周传来厮杀声、枪炮声,但她觉得这一切都那么遥远,这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两名死去的少女。督战队员的断颈还在冒着血,将身下的土壤染成泥浆;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甚至没有看清死者的模样……她抓了一把沾有鲜血的泥土抹在自己脸上,躺在地上装死。并非她不害怕尸体,而是她知道战场上的尸体反倒是最安全的东西。除了有点恶心以外,死人没法以其他方式伤害她,余温反倒能给她带来一丝安慰。疼痛依然没有减轻,伤口与泥土接触后更是如同火烧般刺激着她的神经,少女牙齿打颤,直冒冷汗。她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困,直到连睁开眼睛都困难……

  

   保姆轻微的呼噜声令她感到安心。但被如此恐怖而真实的噩梦吓到,她再也无法入眠,只能盯着天花板,努力将接下来的血腥场面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一阵剧痛从双腿传来,欧荷猛地睁眼。战斗的嘈杂消失了,只有一阵阵锯木头的声音。她用双臂支撑着后退,却被一把抓住,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别动,我是在救你的命!”

   欧荷循声看去,一个穿着脏兮兮白大褂的男子正在用锯子锯她的腿,另外两人围在他身边,拿着各种各样类似刑具的东西,他们都戴着口罩和白色帽子,她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欧荷以为自己遇上了“战场屠夫”,求生欲使她奋力挣扎,那人的锯子都掰弯了——这只让她只感到更加疼痛和恐惧。

   “怎么办,还救不救了?”

   “我的宗旨是不放弃每一个人”,拿锯子的男人叹了口气,“上药吧”

   什么药?欧荷早就听说有的战场屠夫会用某种药物使伤者更加敏感,从而在凌虐杀死她们时让她们感到加倍痛苦以获得某种下流的快感。她惊恐地扭动身体,哭泣着,她可不想这样死去。可这是徒劳的,没有哪个战场屠夫会放弃眼前的猎物。

   “别动,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打了针就不疼了”

   另外两人紧紧摁住她的身体,她发着抖、流着泪,心中默念自己的遗言,乞求死亡来的快速一些。其中一人掀起她的衣服,将一根针扎进她的腹部。无力感从腹部扩张开来,她慢慢的躺下去,那人见她不再挣扎,便又开始锯她的腿,她无力地看着天空,听着单调的刺耳摩擦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天空已经被灰白的天花板代替,明亮的灯具晃得她眼睛疼。耳边传来滴答声,人们小声地交流着,这一切让她感觉自己回到了文明社会。欧荷猛地坐起身,却感到手背一阵疼痛——

   “注意点,”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她扭过头,发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她的床边,“别扯断了注射针”

   欧荷抬起手,看着扎在手背的注射针,这东西已经很久没见过了。环顾四周,像极了战前的医院。一种想法在她的心底升起:也许这一切都是梦,战争、杀戮、截肢。她呆坐在那里,眼泪从眼角滑落。

   “怎么还哭了”老人见她流泪,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欧荷接过纸巾,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张纸巾的柔软是她从未见过的,即使在战前也是高档消费品。战争结束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种东西,人们用手或衣服抹掉身上的灰尘、嘴边的残渣,不再有战前的优雅。

   “那会儿你可真危险啊,失血将近三分之一了,如果不是那小子找到你,你早就翘辫子了”老人说。

   “我在哪?”这是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市中心医院”

   她听过这个名字,在她的梦中,这家医院早被摧毁了。现在看来,这场梦虚假的不像话。

   “我睡了多久?”

   “好几天呢,别急着起来,多休息一会吧”

   看来自己病得不轻啊,欧荷苦笑道,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认识身边这位老人,“请问您是谁?”

   “我是损伤评估咨询师埃托夫里”

   欧荷搜寻自己的记忆,她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个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亦或是他是父母的商业伙伴?欧荷不准备深究这个问题,她贸然掀开被子,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双脚——只有两条空空的裤管。同一时间,老人也准备起身阻止她,但他显然没想到少女的动作这么快。

   欧荷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她用颤抖着的双手去摸裤管,只摸到小半截小腿。

   所有的幻梦烟消云散,她重新回到了现实,不存在的双脚开始幻痛。这股无来源的痛仿佛发自灵魂深处,无论她怎样揉搓腿部断面都无济于事。

   “我希望你晚点知道来着……”老人用抱歉的语气说道,为她盖上被子,“我知道这一切很难接受,还请多多休息”

   她无神的望着被被子盖住的双腿,眼泪再次滴落。见她没有动静,老人站起身,“无论如何,请小姐好好休息,稍晚先生会过来亲自交代相关事宜”说罢向她鞠了一躬,走出病房。

  

   所谓的先生是个中年男人,他不顾欧荷的抵抗将她从病床抱上轮椅,再将她推出病房。为了缓解欧荷的紧张情绪,男人与她聊起了她的过去;欧荷惊异于这个男人竟然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情——比如她曾学过吉他,还在网络上小有名气——在她的印象中,那个时代的记忆已经随着战争和国家解体而遗失,就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的从前。

   男人开出了丰厚的条件:只要她愿意做自己的乐手,他会为她提供一切所需。

   “偶尔给我弹奏吉他、唱唱歌,很轻松的——总比回到你以前住的地方好吧”

   欧荷苦笑: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征召入伍以前住的地方长什么模样了。那是个拥挤、杂乱而昏暗的地下室,永远充斥着机器的嘈杂,和战前安静整洁的住所有着相当大的差距,这种差距甚至令母亲自杀。自那以后她就无依无靠,只能通过自己的双手去争取生活。她很幸运没有被卖到妓院,那样的话她恐怕永远也无法随军队走这么远——虽然有死亡的风险,但军队的伙食还算不错。

   相比之下这个男人提供的机会实在是太诱人了:只要弹吉他?这可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几乎没有顾虑,欧荷点头答应。男人满意地将她放进汽车,还贴心地为她系上安全带。

   汽车发动,男人突然握住欧荷的手:“你知道吗?你的名字在蒙特尔尼语中是‘黄金’的意思,这也是我最欣赏你的一点:经过战火洗礼,你比任何人都更具有黄金般的品质”

   欧荷对这段不知是不是表白的话语感到肉麻,抽出手望向窗外;然而男人已经清楚地看到她的脸红成一片,轻蔑一笑:拿下这个年龄段的小女生真是太轻松了。

   汽车离开医院,欧荷很快沉浸在窗外的人造景观中:植被的绿色、建筑的银色和灰色、天空的蓝色都鲜艳的有些不真实,甚至连空调吹进来的风也有一丝清甜,是她多年未曾体会到的愉悦。老人们坐在草坪上闲聊,青年人在运动场中活动,儿童则在向导的带领下有序穿过马路——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陌生:熟悉的是这正是她童年经历的生活,陌生的是她似乎无法找到哪怕一个长着圣凯妮亚族裔模样的人。

   “我出国了吗”欧荷喃喃地问。

   “当然没有,自由市非圣凯妮亚人多是正常事”

   “那圣凯妮亚人……他们去哪儿了?”

   “滚回七国呗,那里正打仗呢——不过你放心,没人敢打自由市,哈哈……总之你在这里绝对安全,忘掉过去那些不愉快吧,这是你的第二次生命”

  

   汽车驶入一条安静的街道。这里显然是富人区,成群的别墅矗立在道路两旁,仅从门面便可推测其装潢的豪华;别墅前是如同运动场大小的草坪,根据房主的爱好做出各种装饰;一位中年人正在除草,另一位则陪着孩子们玩耍……即使在战前这也是不多见的:由于人口激增,政府下令禁止修建独栋别墅;不过那些陈腐的规定大概随战争结束而宣告废止。

   汽车在一栋别墅前停下,欧荷被抱上轮椅;抱她的是一个女人,动作相比男人温柔了许多。不久后她就会知道,这个女人是她的保姆,将陪她度过余生。

   男人在别墅大门前站定,转过身,用严肃的语气对欧荷说:

   “从这里开始,你要称呼我为主人”

   “主人?”

   “就像这样,不许用其他的方式叫我,否则会有惩罚”

   “啊?我还以为……”

   “开玩笑的,你是我的宝贝,怎么会惩罚你呢”

  

   失去了双腿的生活是艰难的。她无数次忘记自己已经没有双腿,挣扎着试图从轮椅上站起,但结果只是让自己摔倒在地,同时触动双腿的剧痛;她的活动范围仅限别墅内部,面对倾斜的草坪,她只能望而却步——这是她摔了几次后得出的结论。好在别墅里有电梯,她可以自由上下而无需考虑如何爬上楼梯。每天早晨,保姆将她从床上抱起、放在轮椅中,再帮助她洗漱;晚上则是相反的步骤。至于洗澡换衣服,一开始她还有些抵触,不让保姆接近自己;但时间久了她便懒得自己动手,干脆躺在床上任由保姆摆弄。

   事实上这栋房子里不止一位女佣,但她只把照顾自己那位称为“保姆”而其他女佣则称作“阿姨”或“姐姐”。和主人一样,女佣也大多是外国人,和她存在交流上的障碍;只有保姆是圣凯妮亚人,但她无从得知保姆付出了什么代价留在这里。每次主人谈起圣凯妮亚人都展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好像她们天生低人一等似的。欧荷不敢反驳,因为她见识过主人如何对待打断与客人交流的女佣:仅仅因为打碎了一个盘子,她被脱下裙子绑在铁架上,由另外几名女佣轮流用鞭子抽打。女佣的哀嚎吓得欧荷不敢喘气,直到主人将她抱入怀中轻声安抚……

   平心而论,主人待她不薄:她的卧室在顶层的角落,不算宽敞但被打扮的十分温馨;这是保姆按照她女儿的爱好所设计,可是当欧荷问起她女儿时保姆却默不作声。主人提供的衣服塞满衣柜,即使一天换一件,一年到头也不带重样;其中还包括几件极其暴露的泳衣,在保姆的怂恿下,她穿着其中一件到阳台晒了一会儿太阳,这也是她多年来第一次穿泳衣。丰盛的餐食确保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挨饿,只要摁动轮椅上的一个按钮,一名女佣就会来到她面前问她想吃什么零食;事实上她住进这里后还长胖了一点儿。在闲暇时光,她可以进行各种活动,包括在保姆的帮助下在草坪上玩耍以及探索别墅的各个角落——从最顶层的日光浴平台到拥挤繁忙的地下室。

   欧荷刚刚安顿下来,梦魇就缠上了她:她杀死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变成鬼魂在她的梦中出现,挑拨她脆弱的神经。她看见被自己用刺刀扎死的少女,少女痛苦地握住刺刀,却只是让自己的双手也鲜血淋漓;她看见被督战队处决的队友,也许只要拉她一把她就不至于死在督战队手里;她看见被活埋的敌国平民,在指挥官口中她们是战争后备军,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她们绝望的目光仿佛在诉说什么,但很快便被泥土掩埋……她无法想象被自己杀死的人该有多么绝望,却也庆幸自己不是被杀的那一个——否则她早就在混合着污血的土壤里腐烂,化作野狗的食物。这种撕裂感让她备受煎熬:无数个夜晚,她哭喊着醒来,并在保姆的安慰下沉沉睡去,周而复始……

  

   主人给她买了一把市面上最好的吉他,并给她提供维护乐器所需的清洁布等物品。看着吉他表面的铭文,欧荷猛然想起战前的日子:那时她还是个懵懂的小女孩,却对乐器有着出奇的痴迷;她曾连续数小时站在琴房外,只为记住乐器表面的每个细节。母亲见她如此喜欢乐器,便花了一大笔钱给她买了一把高档吉他作为生日礼物;欧荷对其爱不释手,立刻开始自学并展现出音乐方面的天赋;她将弹唱录像上传至网络后博得不小的关注,那也是她人生的第一份收入。

   可如今她的手指已经因战争而变的伤痕累累、布满老茧,她很难确定自己是否有重拾弹奏吉他的信心。不过拨动琴弦的一刹那,她还是下定决心:既然主人这么相信我,我一定要做到最好。

   她开始连续几小时坐在轮椅上练习弹奏,有时还轻唱两句。悠扬的歌声和清脆的奏乐吸引了女佣的关注,她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来围观这个初来乍到的少女。每当一曲演奏完毕,观众们就纷纷鼓掌,让她更加有信心在主人面前表演好。

   主人并不经常打扰她——他甚至都很少现身于此。在一次谈话中,欧荷推测主人至少有两处房产,这里只能算是“行宫”。正因如此,她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自己的娱乐活动以及练习弹奏吉他,好把最精湛的技艺展示给客人。主人到访时往往会带来一群客人,她便在房间的角落轻声弹奏,作为谈话的背景音。有时客人对她感兴趣还会叫她唱两句,这也是欧荷最高兴的时刻,她仿佛身处舞台中央,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轮椅上;要不是保姆拉住她,她肯定要跌落出丑。

   主人与客人的会面往往持续很长时间,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她即使手指磨破出血也不敢轻易停下。时间久了新伤叠加着旧伤令她感到钻心的疼痛,弹奏也因此而跑调,但主人并没有在意;也许是他根本不懂音乐,欧荷想到。

   好在主人还是注意到她手上的伤,买了一盒护手霜给她。护手霜涂在手指上有种清凉的感觉,并且能有效缓解疼痛;这样能一定程度上缓解跑调问题,但远不是最好的状态。

   倒是有些客人很在意旋律中的异常,叫主人好好教训她一番;但主人特别宠溺她,从不施以苛责。有些客人的口味比较独特,会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断肢,甚至粗鲁地要求她脱下裙子;对这种要求,主人一律予以回绝。这一切让欧荷更加信任主人,即使忍受疼痛也要持续表演;她甚至有了和主人做爱的想法:如果他真的这么关心自己,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他倒也不错……在一个夜晚,主人送走所有客人后,她避开保姆向主人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但主人听后却哈哈大笑:

   “你只是一只宠物而已,你见过哪个人强奸自己的猫狗吗?”说罢扬长而去。

   欧荷失落地驻足原地,在这之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卑微到和猫狗一样。保姆将她推回房间,在那里欧荷大哭了一场。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回到进入军队以前的那种生活中去——至少在那里,她是以人的身份活着……当然也有可能死掉——保姆这样安慰她:若不是主人的庇佑,她说不定已经死在不知何处了。这样看来当只宠物也没那么差对不对?欧荷流着泪接受了这一事实:也许这真是她最好的出路。

  

   主人的话对欧荷的打击是很大的:她曾以为自己真的得到了主人的认可,不再是他口中低贱的圣凯妮亚人,但到头来却只能作为宠物存在。她无法想象主人是如何将这种伤人的话语以平静的语气说出口,好像这就是一句极其平常的问候一样。她不再争辩,也不再提出多余要求;她仿佛听到女佣们的窃窃私语:

   “你看她好像一条狗啊”

   “还是会弹琴的那种,能卖个好价钱”

   欧荷渐渐接受了自己作为宠物的命运:她温顺得像一只小猫咪,即使客人和她开低俗玩笑也不再感到羞耻;有时主人会把她抱在怀里,她就像动物一样舔舐他的手掌,引得主人和客人一同发笑。更有甚者明目张胆地将手放在她的腿部,慢慢向她的下体移动,瘙痒使得她不断扭动身体……她愈发用力地弹奏,不顾剧烈的疼痛,直到手指鲜血淋漓;甚至琴弦都被她绷断。弦里凝结着血块,改变了吉他的音调,她十分费力地清洁,然后再次故意弄伤自己,用重复而无意义的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是她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是人的办法。她如火的热情已经被消耗殆尽,现在剩下的只有活下去这唯一目标。

   战争的创伤和主人的轻蔑一同结合成诡异的梦境:她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动物,在枪林弹雨中穿梭逃亡,被屠夫追赶,直到被流弹杀死。每次梦到这里,她都惊出一身冷汗;保姆疲惫于每晚被她吵醒,不再半夜起床帮她换衣服,而是等到早上一并处理。欧荷必须在被自己汗湿的被褥中度过剩下的夜晚。但她并不感到被虐待,事实上她的心已经如死灰一般平静,不会再有什么波动。转眼间一年过去,她二十岁了。

   即使世界变迁,她也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生日,那是妈妈送她第一把吉他的日子。她偷偷将这个消息告诉保姆,保姆却显得很吃惊。她疑惑难道过生日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可是保姆眼中的惊恐阻止了她继续发问。

   “先生家中有些不好的习惯,你最好还是不要和他提起你的年龄”

   “难道主人不喜欢年龄大的?可是……”

   “相信我好吗?我真不希望你受伤……”保姆急得快要哭出来,她紧握住欧荷的手,令后者感到不悦:手上的伤还没好,被她这么一捏疼得发麻。一种叛逆情绪从她的心底升起:她要再一次背着保姆偷偷和主人说话。

  

   这天,主人在门前送别客人,欧荷则支走了保姆;她推着轮椅来到主人身边,主人见到她并不感到惊讶,微笑着问她有什么要求。

   “主人,我……我二十岁了,您能给我过一个生日吗?”

   “二十岁?真是美好的年龄,这样吧,我明天再过来给你补个生日仪式好不好?”

   “多谢主人!”

   主人捏着她的脸颊,欧荷顺从地将脑袋贴到主人的腰间;不过主人并不打算和她一直缠绵,摸了摸她的头顶后便快步离开。

   欧荷准备返回自己房间,却发现端着夜宵的保姆呆立在不远处,嘴巴大张,像是十分震惊的样子。

   “你……你和他说你年龄的事了?”

   “没有,就是……和他说了节拍器的事,现在那个有点卡顿”欧荷试图骗过保姆。

   “那真是太好了……”保姆长吁一口气,将欧荷推到餐桌边:“吃吧,这是你点的饼干……”保姆和往常一样将食物送到她嘴边,吃饭的过程甚至不需要她动手。不过这次欧荷决定做出一些改变,笨拙地拿起餐具,试图将饼干从餐盘中夹起……

  

   主人没有爽约:次日中午他准时出现在停在草坪前的车里,一同下车的还有一个女人。欧荷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她知道主人的社交圈不大,来往的都是熟客,不知这次怎么会带个女人过来?但她没有发问,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等待主人的安排。

   “这就是你说的‘黄金’?”女人快步走到欧荷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查看她的脸庞。欧荷以为这是主人的考验,没有展露出不适的表情;相反,她对着女人做出若有若无的微笑。女人似乎很满意她这种状态,又开始在她的身上摸索:从双臂、胸脯到下体,最后掀起她的裙子,露出她光溜溜的断肢。女人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嘴里发出啧啧声。

   “可惜没有脚”女人说,“你总不会叫我白来一趟吧?如果不能从她身上带点东西走我可就要赖在这了”

   “别担心,她会为您上演一场绝妙的表演”

   “表演?电椅准备好了吗?”女人四处张望,“为什么要藏起来呢,放在房间中央让所有人一同观看不是很好吗?”

   “并不是用电椅”主人耸耸肩,“当然不是说我对故乡没有感情——事实上我每天都希望回去,但自由市的宠物实在比蒙属凯妮亚的奴隶刺激太多,就像她”主人走到欧荷旁边,将女佣手里的吉他递给她:“还会表演乐器呢”

   “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什么弹琴”女人放低声音说,“要是你只有这些本事,我必须重新考虑你是否还能胜任使节头衔了”

   “当然不是”男子陪笑道,将欧荷手中的吉他抢走、甩给女佣。欧荷还没拿稳乐器就被再次夺去,心里感到委屈极了:难道这个女人连一段音乐也不愿意听吗?真是个无趣的家伙!

   “也许我们该聊对她的处理这件事了?你会用电椅的对吧?”

   “不,省长女士,我认为您的处理方式过于粗暴,请跟我来,我将为您展示一种经过改良的处理方式”

   欧荷被两名女佣推着来到地下室。在一个被清空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床,欧荷被放了上去——直到现在,她还猜不出主人要给自己什么“惊喜”。接着,女佣开始用皮带束缚住她的四肢和躯干。这是一种神秘仪式吗?欧荷紧张地期待着。但她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在她的潜意识中,主人会解释明白这一切的。

   保姆被人带进房间,起初她一脸茫然,但当她看到躺在束缚床上的欧荷后立刻变得惊恐万分。另一名女佣推着一辆小车走到她面前,命令她拿起其中的物品。欧荷从没见过保姆的手抖成这个样子:金属针和锤子与托盘碰撞发出尖锐的响声,令她感到耳鸣不止;可当她想捂住耳朵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被固定住。

   欧荷疑惑地看向主人,他和女人正享受着女佣倒出的美酒。女人妩媚地爬上主人的大腿,不时看一眼欧荷,似有似无地在交流着什么。

   “别磨蹭,你送她最后一程”房间里响起主人的声音。

   保姆颤抖着走到欧荷面前,她已经泪流满面。她向欧荷举起手中的金属针和锤子时,后者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无论如何,这根针都太锋利、太令人畏惧了;当它指向自己,欧荷感到浑身战栗。

   她害怕地大叫,哀求保姆不要用针扎她;少女的四肢仍被牢牢地束缚住,随着挣扎吱嘎作响。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为什么保姆会想要用这种方式残害她?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破坏脑白质后对大脑特定区域实施电击,我们可以轻易操控一个人的生理活动,甚至让她憋死自己”主人的讲解越来越兴奋,声音大到欧荷都能听见。

   “这就是你的目的?制造一个人肉傀儡?”

   “最终目的当然是阻挠政策的落实:告诉那群拍脑门定政策的,宠物即使过了这个年龄也好养活,不必弄什么集中销毁。谁想频繁换宠物呢?即使在蒙属凯妮亚,奴隶也是珍贵的资源——而且越来越贵了——不能轻易处决;自由市再这样浪费下去怕是……”

   “这是自由市的决定,轮不到你们蒙特尔尼人来干预!”女人冷冷地说着,从主人身上翻滚下地:“你再这么激进要影响到两国关系了,那样对你我都不好”

   “是,省长女士您说的对”主人瞬间没了精神,“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出出格之事;但这场手术还是能看完的吧?”他的殷切并没有得到女人的回应,他便将其当作默许,通过话筒催促保姆快点实施手术。

  

   几分钟以来欧荷一直在毫无作用地挣扎,空耗体力;精神上的紧张令她呼吸急促、体温上升。现在她浑身酸痛,只能绝望等待金属针刺入眼球,将大脑搅浑。

   “求求你……”欧荷用嘶哑的声音恳求。保姆流着泪,手举在胸前,做好准备实施手术的姿势,却一直没有动作。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秒钟,主人等得不耐烦,叫另一名女佣换下保姆执行手术。

   但保姆还是抢了先:她俯下身在欧荷耳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将金属针刺入她的鼻孔,并用力用锤子敲下,动作干净利索——

   欧荷的身体几乎从床上弹起,她的口中发出单调而不连续的“啊”声,伴随着从嘴角流出涎水;鼻血从鼻腔流出,这是鼻腔受伤的表现;不过更大的伤还在她的头颅内部:这一针刺穿了她的大脑,随后而来的搅动大范围破坏她的大脑皮层。她的感官被瞬间切断,还来不及弄明白保姆做了什么便已失去视觉、听觉,堕入无限黑暗之中。虽然大脑本身不会感知疼痛,但这么一搅和却让她如同受到电击般抽搐起来:四肢剧烈挣扎险些绷断皮带,躯干也几乎离开床面。已经精疲力竭的四肢再度活跃,代价是更加剧烈的酸痛——她浑身都在剧痛中哀嚎,渴求氧气,可是被扰乱的心肺系统无法让她正常呼吸或是泵送血液,她在经历一场没有任何绞索的窒息。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竟无法控制身体的动作,只能任由四肢挣扎着将酸痛累积到她难以忍受的水平。尿液倾泻而出,染湿了裙子和床垫,留下难看的黄色痕迹;不过少女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窘态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幻痛前所未有地激烈,双脚像是被火焰灼烧一般。她想用手护住双脚,却感觉到手被束缚在身体两侧无法动弹;与此同时她的手掌也被火焰灼烧着,胳臂上则像是有一千根针扎进皮肤。她不知用何种语言形容这样的痛苦,仿佛她的身体被一万门大炮轮番轰击,伴随着刺刀的穿刺和绞刑的折磨。她张大嘴巴,但除了吐出血沫以外什么也做不到;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血液顺着胸部的起伏灌进肺里,让她更加痛苦。

   保姆被冲上来的女佣摁倒在地,但她们已经无法挽回错误手术造成的结果:金属针插在欧荷的鼻孔里,搅乱了她的大脑,她的眼睛一上一下,十分诡异;一名女佣上前检查后向主人摇摇头,示意欧荷已经不再可能救活。主人愤怒地轻捶了一下桌子,但女人则露出满意的神态。

   “如果你想让我看到的是如何用几乎不见血的方式让她痛苦死去,我不得不说,你成功了”女人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是否介意我去她身边看一眼?”

   主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女人便走到欧荷身边,赶走了另外几位女佣;她们拖着保姆远离欧荷,避免她再做出任何意料之外之事。

   欧荷的挣扎已经十分微弱,几秒钟才抽搐一下四肢,同时胸部缓慢而微弱地起伏着: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女人透过她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看到了她充血的乳头,戏谑地拨弄,甚至捏住使劲扭转。少女的身体最后一次弓起,她的嘴里发出咔咔声,吐出少许血沫;被阴唇包裹着的淫水因肌肉收缩而泄出,粘连在两腿之间,让少女感受到一丝清凉。但她再也不可能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她的身体猛地落回床面,抽搐彻底停止。无论女人如何蹂躏她的身体都不再作出反应,她死了。

   女人掀开欧荷的裙子,注意到她淫靡的下体,尿液和淫水混成一片,散发出迷人的味道。她用手指沾了些放进嘴里,是她最喜欢的甜味,看来这位少女保养的很好嘛。她又颇有些遗憾地抚摸欧荷的断肢,多好的收藏品,可惜遗失了。

  

   “纪念品就免了,不过下次光临时我希望能见到你们家的电椅没有吃灰”女人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先生,她怎么处理?”一名女佣指着保姆问。

   “把储藏间的电椅拿出来,过几天就拿她开刀”

  

   后记

   “当初你对自己女儿下手时都没有眨眼,这次怎么失误了?”男人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但却如霹雳般刺入保姆耳中,她的全身颤抖了一下,继而表现得极为惊恐。

   “对不起!先生,我绝对没有对她动心的意思!”保姆低着头,不敢看男人的脸色。在这个房檐下,对先生不忠是最大的过错。

   “她的身体还没有被污染,处理一下做下酒菜吧——还是由你来,作为你犯下错误的补偿”男人拍了拍蒙上白布的少女遗体,离开冷冻室。关上门前他还不忘补充一句:“对你的惩罚将在后天展开,记得做好交接工作”

   门关严后保姆忍不住哭出声来:这个女孩真的太像她女儿了,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经受一次失去女儿的痛苦。她拿出藏在衣袖里的刀片,深深划开自己的桡动脉,任由血液在欧荷冰冷的身体上流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